馬車匆匆回到宮中，百裏奚要去處理今夜之事，甯婍姮與香雲和香玲回去素悅軒。

回到素悅軒，甯婍姮緩了口氣，這比上陣殺敵還考驗本事。她與百裏奚的周旋，就好比脖子上架著鍘子，稍有不慎就腦袋分家。

香雲將屋內熏香點上，又去備了熱水給甯婍姮擦臉洗手，香玲伺候著甯婍姮更衣。

一番折騰下來，甯婍姮疲憊的鉆入熏好的錦被中。

養心殿。

聽完淩宴所言，百裏奚黑眸不帶一絲感情，銳利的鋒芒讓人膽顫。

簡單商議後，他讓淩宴先回了。

如海看百裏奚一言不發，他皺了皺眉，微微彎身，低聲道：“皇上，那甯寶林那要安排人？”

百裏奚看向如海，薄唇緊抿，沈默不應。

如海恭敬候著，等他發話。

許久後，百裏奚開口打破沈默，“暫時不必，讓人盯緊於師師和吳多蔓。”

“諾。”

翌日。

甯婍姮才起身，就聽得香雲說水司局的小太監畏罪自盡了。那小太監將蠱蟲當做幼蠶帶入宮養著，然後在香貴妃蠶裏放了蠱蟲，在水裏下蠱蟲的也是小太監。本是要送去香貴妃宮中，誰知後來的小太監沒弄清楚，為了巴結素悅軒，把水給了素悅軒，這才有了這一出巫蠱未遂之禍。

原本鬧得挺大一事，隨著小太監的自殺，又風平浪靜下來了。

甯婍姮沒聽到香雲說吳嬤嬤的事，看來百裏奚並不打算將這件事昭告後宮，一是不想後宮人心惶惶趁機作亂，二是想以靜制動，以不變應萬變。

不知公子他應對之策如何，從她與百裏奚交手這些時日，百裏奚心思比她所了解到的要沈多了。

用完早膳，小棟子進來道：“小主，醉醫仙大人來了。”

甯婍姮秀眉微挑，醉醫仙不會平白無故來找她，也肯定是得了百裏奚準許。

她起身道：“請他進來。”

沒一會，醉醫仙吊兒郎當的走了進來，“小主今兒個氣色不錯。”

“大人氣色也不錯。”

醉醫仙看了香雲和香玲一眼，“正好出了太陽，小主要不出去走走？”

甯婍姮知曉醉醫仙的意思，她站起身，吩咐香雲和香玲道：“去內膳房備些花露點心，我與醉醫仙大人去園子逛逛。”

“諾。”香玲和香雲領命出去。

醉醫仙和甯婍姮也出了廳子，沿著往園子的石板路走著。

昨兒個夜裏一場大雪，園子裏頭的花草樹木都覆蓋上了一層白雪，白茫茫一片。

金色陽光灑在上邊，映襯得閃爍，煞是好看極了。

“皇上讓臣來看看小主有否著涼。”

“只怕大人還有其他話想與我說吧。”甯婍姮說著，在藤架前停下腳步，轉身看著醉醫仙。昨夜她的言行，勢必對他造成一定的影響。

醉醫仙望著眼前的人兒，冰天雪地將她的冷清襯托的更為脫俗，淡然眸色，從容態度，猶似早已掌控一切未知。

他點頭到，“小主確實聰穎，臣想作甚都瞞不過娘娘。”

甯婍姮擡手撥了撥藤葉上的雪，“大人覺得我昨夜不妥？”

“臣不敢評價妥與不妥，只是臣想與小主說幾句貼己話。莫要讓皇上覺得小主心大了，後宮兜不住。皇上最忌諱甚，娘娘也應有所了解。小主聰穎過人，可也別忘了這宮裏頭，裏裏外外都是皇上的眼睛。”

醉醫仙的話無疑是在給甯婍姮敲響警鐘，昨兒個她所說的雖沒錯，但也讓百裏奚記下了她的不同一般。也許，搞不好她就在百裏奚的掌控之中。醉醫仙不明白的是，她故意如此。她就是要布下疑陣，讓百裏奚在信任與不信任之間徘徊。

她不知醉醫仙是在裝糊塗，還是真被她蒙了過去。轉念想想，也許他真是關心她。

她回道：“大人放心，我知我在作甚，皇上是明君，不會饒過壞人，自然也不會冤枉了好人。”

醉醫仙聽了，頓了頓，眉頭緊皺，神情十分嚴肅認真。這是甯婍姮第二次見他如此，他這神態還真有些似蠱王。想到蠱王，她嗤笑自個，她與他已經許久不見，這些日子怎麽總想起他。

“皇上他……”醉醫仙打住，將後邊的話噎下，然後轉了話題，“皇上他在小主心中是明君，可在有些人心中，皇上非明君，是非道理各執一詞，那小主認為秦國需要怎樣的皇上？”

甯婍姮也沒戳破醉醫仙轉了話鋒，她謙虛道：“大人與我玩笑了，我不過深宮一介女輩，如何能議論這個。”

醉醫仙沖她一笑，“小主才是與臣玩笑了，小主昨夜能與皇上侃侃而談，自然是心中有答案的。”

從醉醫仙的眼瞳中，甯婍姮讀懂他需要她做出一個保證，他想從她的言語和態度中得到一個保證，保證她對百裏奚並無害心。

“既然大人想與我討論這個，那我就說說我所懂得。”

“臣洗耳恭聽。”

“這個要看時局，時局動蕩，需能定乾坤，善用兵有大智謀者。時局穩定，需勤政愛民，善用臣大智慧者。當然，兩點都必須要得民心者。兵將再強，不得民心者，定會暴亂，天下不定，何能江山萬代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，這個道理亙古不變。”

聞言，醉醫仙難掩的露出讚賞之色，“小主果然頗有見解，那在小主看來，皇上可否得民心？”

讚賞之際又拋出鋒銳的問題對準她，綿裏藏針。甯婍姮不得不認真以待，醉醫仙確實沒有她所認為的簡單，他將鋒芒藏得很好。

“大人，你我一人是後妃，一人是臣子，如此談論這問題，並不好吧？”

“只是小主與我閑聊，不會有第三人知曉。”

甯婍姮怎會不明醉醫仙是一步一步在拋出問題，她不接下都不成。

她道：“皇上自然是深得民心，又有著遠大抱負。”百裏奚是不是民心所向，她不敢確定。但是她非常確定百裏奚野心很大，也許中原大陸霸主，也許……

醉醫仙不緊不慢又拋出問題，“一個深得民心的帝王，又有抱負的帝王，有些人卻蠢蠢欲動想殺了他，依小主認為這些是亂賊，還是揭竿起義的義軍？”

言罷，他又補充了一句，“臣沒有別的意思，只是昨夜的情況，小主也看見了，皇上身邊危機四伏。”

甯婍姮仍是淡定從容的回答，“太平盛世，謀反者，怎麽能稱之為義軍？義軍乃是不解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。但是話又說回來，成者王侯敗者賊，亂賊若是成功，又何嘗不能君臨天下？除非，他們無力治國，讓百姓民不聊生，加重賦稅，苛刻百姓。我的觀點是，叛賊，要看是誰叛，要看他叛的目的是為何。”說是如此，可這是亂世，十一國紛爭博弈的亂世，亂世出英雄，在她心中公子不是謀反者。

“見解獨特，在小主看來，只要目的是好的，就可以謀朝篡位。”

“大人說笑了，我的意思，凡事先考慮百姓。民為水，民為天，我自幼看過太多顛沛流離，深谙百姓之苦、百姓之想。國之安定，家才會安定，國之強大，百姓才會安定。賢者未必只能治國，能者未必能得百姓心。昨兒個的事，我看在眼裏，高處不勝寒，皇上實在不易。”

甯婍姮的話成功擊潰了醉醫仙心理最後一道防禦，讓他徹底放棄了再往下繼續這話題的念頭。他本就對甯婍姮有著蠢蠢欲動的情絲，咄咄逼問也只是他需要摸清底，這樣他才知曉界限在哪，他要如何做最好。她的答案，他心中已經有了底。

他又恢覆了往日那吊兒郎當模樣，搖頭笑道：“小主，你懂得如此多，也不知是不是福氣。”

甯婍姮將撥弄下來的雪彈到地上，淡淡道：“是不是福氣，那就還得仰仗大人照顧了。”

醉醫仙無奈的聳了聳肩，“臣倒是不想承下這重任，可誰讓小主是臣尊貴的病人，臣不答應都不行。”她的邀請，他爽快答應了。他幫她，不會出賣她，但也不會背叛皇上。

“那我先謝過大人了。”

撇到小毛子正往這頭過來，醉醫仙壓低了聲音，“小主，後宮近日不平靜，小主可千萬要小心，一定要謹言慎行。”

甯婍姮也看到小毛子了，她回道：“大人的話，我記著了。”

看著走進的小毛子，兩人日常寒暄了起來。

小毛子給甯婍姮行了禮，又給醉醫仙問了好，才道：“小主，淑妃娘娘宮裏的春花來捎話，淑妃娘娘請小主去朝霞宮一聚。”

甯婍姮看向醉醫仙，他才交代完她要小心，這人就找上門了。還是那句話，無事不登三寶殿。淑妃先是在皇後那羞辱她，又與她示好，如今還請她到朝霞宮，這布的什麽陣，還真說不好。

人都親自來請了，她推不掉。再者去會會淑妃也好，指不定還能套出甚麽。於是，她對醉醫仙道：“大人，我要去淑妃娘娘那一趟。”

“臣也要去養心殿見皇上，那臣就先告退了。”

“小毛子，送大人出去，順道讓小棟子到內膳房和香雲她們說，東西不用備了，回來隨我去一趟朝霞宮。”

醉醫仙轉身之際，給了她一個自個小心的眼神，她領會的微微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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